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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人的世界:鸡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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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人的世界:鸡肋

据《三国演义》载:建安二十三年,曹操进兵汉中,在斜谷被刘备兵马所阻,“屯兵日久,欲要进兵,又被马超拒守;欲收兵回,又恐被蜀兵耻笑:心中犹豫不决。适庖官进鸡汤。操见碗中有鸡肋,因而有感于怀。正沉吟间,夏侯惇入帐,禀请夜间口号,操随口曰:‘鸡肋!鸡肋!’惇传令众官,都称‘鸡肋’。行军主薄杨修,见传‘鸡肋’二字,便教随行军士,各收拾行装,准备归程。 有人报知夏侯惇。惇大惊,遂请杨修至帐中问曰:‘公何收拾行装?’修曰:‘以今夜号令,便知魏王不日将退兵归也;鸡肋者,食之无肉,弃之有味……’……操大怒曰:‘汝怎敢造言,乱我军心!’喝刀斧手推出斩之,将首级号令于辕门外。”
    杨修是不是为“鸡肋”而死,历史学家自有他们的说法,好象是说:这个故事是罗贯中的“演义”,杨修不是死于猜中了“鸡肋”的深层涵意,而是死于曹氏家族的政治斗争……但这不是我探讨的问题,我抄上这么一大段《三国演义》里的文字,只是想取杨修解释“鸡肋”的那八个字:食之无肉,弃之有味。
    现在而今眼目下,我的手里,就有好几个这样“食之无肉,弃之有味”的“鸡肋”。

    “鸡肋”之一:日记。
    二十多年前的一天,敏感多疑的我在受到一件意外小事的刺激后,顺手拿出一个作文本,记下了那件小得不能再小的所谓事件的过程和自己当时愤懑得不行的心情。于是,我有了第一篇属于自己的日记。
    刚开始,我耽于自己的幻想里:有朝一日,我的这些莫名其妙的日记,将会成为研究者们的第一手资料;这些日记将会被整理保存,传之后世。为了不给自己今后的传记留下空白,便时时记,有时一天写好几次,记好几页。后来,我知道:这些日记只是自己的日记,它不会成为别人的研究对象,更不可能结集出版。但为了证明自己是个有毅力的人,是个能坚持的人,便天天记,记下每天的生活每天的心情。现在,我依然记着自己的日记,每天晚上睡觉前,我会靠在床上,拿出日记本,眯上眼,回味一下即将过去的这个日子,找出一点可以上“本”的东西,写上几句,这已经成为习惯了。
    二十多年来,我基本上没有间断过自己的日记。我记过“素材”,对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进行认真的描摹;我记过“体会”,看书看电影电视,偶有所感便顺手写下来;我记过“心情”,尽情地渲泄自己心中涌动不息的对爱人的思恋;我记过“断想”,将脑里晃然而过的思绪留下来,希望象泰戈尔那样有朝一日来那么一本《游思集》;我记过“感慨”,故意将自己的日记弄得很高雅很深奥的样子,幻想着象蒙田、卢梭那样来那么一叠厚厚的随笔;我记过“外语”,学英文时,装模作样地写上一串串我自己现在也弄不明白的句子;我记过“反思”,白天太过放纵玩过了头,到晚上总会来上几句自我谴责……但不管这日记怎么变,不管我怎么想把它写出一定的水准来,它却总是顽固地滑向一个目标:流水帐。以至于在我喜欢打打麻将、来点小赌的时候,有一次侄女到我家,看了我放在床头的日记,说:二爸,你的日记是麻将帐。
    我日记本已经有五六十个了,从作文本到硬塑本,到软面抄,到硬面抄,到带锁的,到皮面的……本子的档次越来越高。可与之相反的,日记的质量却一日不如一日:越来越流水帐,越来越言之无物。
    好多次,我目光呆呆、脑子空空地靠在床上,翻开本,拿起笔,不知道记下什么时,我就会问自己:这日记,还有记的必要吗?记吧,好象没什么具体的意义:“食之无肉”;不记吧,好象还丢不下这习惯:“弃之有味”。真难相信,体现毅力、记录生活的日记,在我这里竟然已经成了“鸡肋”!

    “鸡肋”之二:文字。
    依然是二十多年前的一天,中师的文选老师将我进入中师写的第一篇作文评为班上仅有的三个“A”之一后,我忽然觉得自己在文字上有那么一点点天份。回想起读初中、高中语文成绩都很好的过去,我一下子喜欢上了文字这东西。
    当时,我弄不清文字,作文,文章,作品,文学之间的区别,以为将方块字组合起来,就是作品;以为虚拟了人物就是小说、优美了词语就是散文、一行一个段略再加点韵脚就是诗歌;以为有个小说、散文、诗歌的形式,就是文学。文字在那里嗔嘴飞眼,词语在那里扭腰摇臀,篇章在那里搔首弄姿,它们一起向我展示出一个闪烁着光晕的好身材:作家。
    二十多年来,我一直没放弃自己曾经的梦想。到邮局,我订《人民文学》、《诗刊》、《小说月报》、《中国作家》、《中华文学选刊》;上书店,我买小说、诗歌、中外名著、作家作品集;在家里,我学欧洲文学史、中国文学史、读文学理论、作家传记……我把自己的生活与自己对将来的设想揉在一起,觉得它就是小说;我将自己涌动的情感与对爱人的思念分行列出来,觉得它就是诗歌;我写工作总结,觉得自己是在写报告文学;我拟通知文件,觉得自己是在进行散文创作;我深入基层调查研究,觉得自己正在收集很好的素材;我经常观察人们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觉得他们肯定会进入我的作品;我时不时信笔涂鸦攒出一大摞稿纸,觉得这些东西肯定会成为文学……但不管我怎么苦心积虑、冥思苦想,我的文字却总是滑向一个我很不喜欢的终点:平庸。
    现在,我终于明白:作文与作品是有区别的,文章与文学是不同层次的东西;要想将作文、文章变成作品、文学是需要天才的。而我,却没有什么天才。虽说天道酬勤,但在需要天才的事业面前,仅有勤劳是远远不够的!
    好多次,当我坐在电脑前,面对狡黯暗笑的荧屏,不知如何描述自己的平庸生活、表达自己的内心情感时,我就会问自己:这文字,还有喜欢的必要吗?坚持,已无任何意义:食之无肉;放弃,却时不时地想写点东西:弃之有味。我万万没有想到,二十多年前文选老师一个不经意打出的“A”激发出来的理想,到了今天,竟然成了我手中的“鸡肋”!

    “鸡肋”之三:书籍。
    从小,我就喜欢书这玩意儿。小时候,识字不多,喜欢的是小人书,上面一幅图,下面几行字,有形象,有描述,看上去很过瘾。上高中时,买了第一本属于自己的真正意义上的书:张扬的《第二次握手》。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收罗了一堆堆自己也不清楚具体有多少的书。
    喜欢书,是因为人们总说:书籍,是人类进步有阶梯,是传承人类文明载体;是因为从书里,可以获取很多知识,学到很多东西;是因为“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是因为书袋决定脑袋,脑袋决定钱袋;是因为它厚重的形式,特有的墨香……我买书的范围既广又窄。广者:人文社科类的都喜欢,都想了解一下;窄者:理工科类的看不懂,基本不涉猎。每到一地,我最想去的地方是书店;每次外出,回家时包都会很有份量和重量。
    小时候,我有一个小木箱,装着我的小人书;中师毕业,我那只装衣服行李的木箱里,满满当当地全是装的书;一参加工作,我就做了一个高一米五宽一米真正意义上的书柜,将书一排排地列在里面,露出书脊,看上去很象那么回事;结婚时,我又做了一只带抽屉的书柜,坐在书的队伍前面,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豪……现在,我已经有了一间专门的书房,七八个高两米多挤挤挨挨装满了书的书柜很气派地挤在一起,俯视着坐在屋角电脑前的我,很是不屑的样子。
    的确,它们有资格卑视我。因为我虽然把这些书基本上都翻过,看过,读过,有的甚至是两遍,三遍,但却没什么收获。它们依然是它们,整整齐齐地排兵布阵,昂首挺胸,骄傲高贵;我依然是我,大脑空空如也,思维渺渺茫茫,胸无点墨,腹乏诗书,提笔忘字,敲键丢词,谋篇不成,布局缺神……虽然当别人说起我家里有很多很多书时,我会面泛红光,腰直背挺,很是自豪;但认真审视自己读书究竟有多大收获时,我却背心发凉,冷汗直冒,很是心虚。
    好多次,我走过自己的书柜,看着排列整齐的书们,总会回忆起自己读它们时的情形,但书的内容却几乎已经一无所知。我伸出手去,想抽出一本来,但它们都很殷勤地盯着我,我无从下手。当我的手滞在空中、书前,不知是前进还是后退时,我总是问自己:这书,还有看的必要吗?翻看,什么都记不住:食之无肉;不看,一天不见心却痒痒:弃之有味。不可想象,这人类进步的阶梯在我这里,不但不能助我登梯而上,竟然成了一块烫手的“鸡肋”。

    ……

    我还很多“鸡肋”,还有很多食之无肉、弃之有味的东西,我不知该如何处理它们。
    刚写到这里,老婆从旁边窜出来,怪笑道:把它们都给我,去煲一锅汤,虽吃不着肉,但品得到味,很有营养的。
    我心头一颤,顿有醍醐灌顶之感,不由得扭头笑对红颜:智哉,老婆,一语解我千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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洒脱一点固然好,但执着和坚持其实更是一种美德。
比如楼主记了几十本的日记,感觉有了“鸡肋”的感觉,言之无味,那不如用英语来记,
岂不是一举两得。。。
只是一个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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